“嫂子包了饺子,让我带点过来,顺便看看您。”谢继远把饭盒放在桌上,语气平常得像唠家常,“怎么样,白天听课,能跟上不?”
赵师傅搓了搓粗糙的大手,苦笑了一下:“老啦,脑子不灵光了。那些洋码子,还有那图纸,看得眼晕。不如我摸了一辈子的榔头、焊把实在。”
谢继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,拿起那本教材翻了翻:“是不容易。我刚开始看这玩意的时候,也头疼。但您想想,当年咱们建厂,从苏联老大哥那儿来的图纸,不也是天书一样?硬着头皮啃,不也啃下来了?您那手绝活,靠的是经验和手感,现在这新东西,靠的是规则和程序。路数不一样,但道理相通——都是为了让机器听咱的话,干出好活儿。”
他指着教材上一处简单的零件图:“您看这个斜面加工,用老办法得靠老师傅的手感调整刀架,现在用代码,就是设定好角度和进给量。您的经验,能帮您更快理解为什么这么设定,怎么设定更合理。这不是要淘汰您的手艺,是要给您的‘手艺’装上更精准的‘眼睛’和‘大脑’。”
赵师傅听着,眼神里的茫然褪去一些,多了点思索。“理儿是这么个理儿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“就是觉得,这把年纪了,还得从头学起,心里……有点不是滋味。”
“赵师傅,”谢继远的声音沉静下来,“咱们厂,还有咱们国家,现在都到了得换个跑法的时候。老路走起来稳当,可前面眼瞅着就是山崖了。换新路,开头肯定磕绊,但不换,就没路走了。厂里设这个培训中心,不是要撵大家走,是想带着大家一起蹚过这条河。您是老资格,是咱厂的‘宝’,您要是能带头蹚过去,给后面的小年轻们看看,那意义,不比您当年焊的那个最大的压力容器小。”
他顿了顿,从怀里拿出那个深蓝色笔记本,没有打开,只是轻轻放在教材旁边。“这是我父亲留下的。他当年为了救战友,明知是死路,还是划着小船往黑漆漆的大海里去了。为啥?因为有些事,不管多难,值不值得,该做就得做。咱们现在做的事,没那么壮烈,但道理一样——为了让厂子活下去,让更多老伙计、小年轻有饭吃,有奔头,再难,也得往前拱。”
赵师傅的目光落在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上,又移到谢继远脸上。这位他熟悉的总工程师,脸上有疲惫,但眼神是清亮而坚定的。良久,赵师傅拿起那本教材,又轻轻放下,粗声说:“饺子凉了,我去热热。谢总工,您要是不嫌弃,一块吃点。那代码……我明天再问问培训老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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