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 无声的崩裂
忙音消失了。
但那单调、急促的“嘟嘟”声,仿佛具有了某种诡异的生命力,穿透耳膜,钻进颅腔,在她的脑子里扎下根,然后疯狂地、不受控制地增殖、回荡,与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混乱而压迫的颅内轰鸣。
张艳红维持着那个姿势,手臂僵硬地伸着,手指紧紧攥着那部冰冷的、屏幕碎裂的旧手机。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,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。手背的皮肤下,淡蓝色的血管微微凸起,随着心脏沉重而杂乱的搏动,一下下地跳动着。
她站在这间不足十平米、昏暗、潮湿、弥漫着陈旧霉味和灰尘气息的出租屋中央,像一尊被突然剥夺了所有指令、只剩下物理形态的、粗糙的人形雕塑。窗外的雨更急了,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,水流如注,模糊了外面本就黯淡的天光,也将屋内本就微弱的光线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,在她苍白麻木的脸上投下晃动不安的阴影。
母亲的声音,那熟悉到深入骨髓的、混合着焦虑、抱怨、理所当然的索取和隐隐催促的大嗓门,还残留在耳畔的空气里,每一个音节,每一处停顿,每一次语调的转折,都清晰得可怕,像用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她的听觉神经上。
“你哥彩礼十八万八……”
“你弟学费、生活费……”
“家里房子漏雨要修……”
“我血压药快没了……”
“先打五千过来,赶紧想办法……”
这些话语,像一串串冰冷、坚硬、带着倒刺的锁链,从听筒里喷射·出来,在她还未从韩丽梅带来的、关于“被观察评估”和“身世真相”的毁灭性打击中喘过气来时,就再一次将她牢牢捆缚、拖拽,狠狠地砸回那个名为“家庭责任”的、泥泞冰冷的现实深潭。
然而,这一次,与以往任何一次接到家里要钱电话时的感受,都截然不同。
以前,是沉重的压力,是焦虑的计算,是疲惫的认命,是深埋心底却不敢显露的委屈和窒息感。那些情绪是浓稠的、滞重的,像不断堆积的淤泥,一层层覆盖上来,让她在挣扎中渐渐麻木,最终习惯性地、几乎是本能地,去思考“怎么办”——从哪里省,向谁借,能不能再多打一份工。
但这一次,没有焦虑,没有计算,甚至没有立刻涌上来的、习惯性的、几乎成为肌肉记忆的“想办法”的冲动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极其陌生而尖锐的感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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