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天,灰蒙蒙的,仿佛掺进了一层土黄。天津机场上人影杂乱,喧嚣一片。国民党兵们扛箱笼的、抱孩子的、搀着老爷太太的,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倦色。飞机引擎的轰鸣一阵响过一阵,震得人耳根发麻,连脚下的地都在隐隐颤动。
停机坪边上,几个穿呢子军装的军官围站着抽烟,青白色的烟雾刚从嘴边吐出来,就被一阵乱风撕得稀散。
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披着呢料军大衣,背对着余则成,正和那几个等飞机的军官闲聊。他肩章上的金星被尘土遮盖得有些黯淡,一只手插在大衣兜里,另一只手随着话音轻轻比划着:“……所以说,到了南边,咱们这些人,都得重新找饭碗喽。”
余则成站在吴敬中身后约莫三步远的地方,手里拎着一只公文包,皮面已经磨得发亮,边角处起了毛。空旷的停机坪上,风卷着沙土直往人脸上扑,他眯起眼侧过脸,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跑道附近送行的人群。
这时候还能弄到机票飞福建的,多半是有些门路的军官家眷或富户。送行的小汽车排了一溜,车边站着穿旗袍、裹大衣的太太小姐,有人正拿手绢抹眼泪。余则成的视线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掠过,却在即将收回的一刹那,猛地定住了。
离东跑道不远,一辆黑色轿车刚停稳。车门打开,先下来一位穿藏蓝绸缎旗袍的太太,烫着卷发,手里拎只小巧的皮箱。紧接着,另一侧车门也被推开——一个穿着半旧碎花棉袄的女人弯腰钻出,转到车后,从后备箱里提出两只沉重的大皮箱。
那女人把长发在脑后挽了个紧实的髻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。她侧着脸,肤色黑里透红,一看便是常年经风历日的痕迹。
余则成的心跳仿佛骤然停了一拍。
是翠平。
他的手猛地攥紧公文包提手,皮革被捏出细微的响声。镜片后的双眼睁大了——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。“翠平……没死。”一股滚烫的情绪冲上喉咙,几乎要喊出来。
就在两个月前,为防万一,他让翠平提前撤离,对外谎称“失踪”。两天后,保密局天津站行动队队长李涯拿着一张照片向吴敬中报告:市郊发生爆炸,现场有三具尸体,两男一女。吴敬中把照片递给他看,余则成看见照片里那条熟悉的披肩——和翠平常披的一模一样。那一刻,他以为她真的不在了。
谁能想到,她竟“死而复生”,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、这样的时刻,重逢了。
翠平提着两只大箱子,跟在那位太太身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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